年輕人的第一次占卜，是向大模型尋求心靈寄托。
作者 | Li Yuan
編輯 | 鄭玄
問一個你身邊的年輕人，目前在固定使用 AI 的場景是什么？
一個答案可能會出乎你的意料：使用 AI 占卜，擺塔羅牌，解心中的困惑。
在筆者周圍年輕女性的小圈子里，三分之一的朋友已經嘗試過了 AI 占卜，不少朋友已經依賴上了 AI 占卜，不再選擇線下店占卜，甚至已經開始為 AI 占卜產品付費了。
AI 占卜怎么玩？為什么它能擠入年輕人使用 AI 的高頻場景？
筆者體驗了一番，又和做 AI 占卜的創業者、用戶、占卜行業的從業者都聊了聊，發現通過使用 AI 改變行業供給，占卜，或許是最早被大模型顛覆的行業之一。
AI 占卜怎么玩？
占卜，從遠古就與人類共存。
在不確定的世界里，人類總想尋找一些心靈寄托。這場戰爭能不能打贏？讓我們燒龜甲看看裂縫的走向吧——這就是中國古代的龜甲占。
筆者曾經在線下進行過一次塔羅牌占卜。
在熙攘的商業區，走進一家有些幽暗的，焚著熏香的店。進入簾子后的隔間，塔羅師告訴說她只能解六個月內的情感運勢、財運和事業運。接下來，默念自己的問題，將一套塔羅牌洗混，抽出三張塔羅牌，交給塔羅師，由她來根據塔羅牌解釋運勢——結果不算太好。
如果對結果有疑慮，還可以進一步問塔羅師，她會在能力范圍內解答。于是筆者進一步提了幾個問題——比如 4 月運勢不好的原因可能是什么？塔羅師則根據牌面給出了她的猜測。一次塔羅牌占卜到此結束。
線下的占卜，給人留下的印象很難評判。一方面，在不確定的世界里突然看到了確定性的心理體驗讓人印象深刻。而另一方面，由于線下塔羅師的限制，其實筆者并沒有問真正想問的問題。
而今年，AI 占卜應用開始在小圈子火起來后，筆者也對 AI 占卜應用進行了嘗試，第一個試的就是 Kimi 的塔羅師功能。
Kimi 塔羅師 ｜ 圖片來源：截圖
在 Kimi 的智能體商店中，塔羅師被列在推薦應用的前幾名，也是官方出品的唯一幾個應用之一。
和線下的塔羅牌占卜類似，Kimi 也需要用戶首先提出一個問題。Kimi 提供了幾個模版問題，提示用戶可以提感情和財運方面的問題，不過，Kimi 并沒有限制用戶可以問的問題。
于是，筆者提了一個或許在線下占卜時大概不會提的問題——一個很具體的小問題「他明天會找我聊天嗎？」
提問后，Kimi 馬上自己抽了一張牌，開始講解牌面本身的含義，最后將牌面本身的含義與問的問題結合起來給了一個回答。筆者意外地發現，Kimi 的回答還不錯。雖然儀式感與線下塔羅相比似乎有所欠缺——都沒來得及默念問題，結果就出來了，但是這樣短平快的占卜，已經滿足了心理需求。
筆者接著又體驗了幾個不同的 AI 占卜應用。筆者發現，目前的 AI 占卜應用，主要以塔羅牌占卜為主。主要原因是在大語言模型訓練的過程中，國外的訓練語料中往往已經包含了相當多優質的塔羅牌知識，訓練效果較好。而塔羅牌本身的大眾認知度也較高。
主要的流程仍然為模擬線下的占卜流程——問問題，抽牌，解釋抽出的牌，再根據問題解釋抽出的牌意味著什么。
不同之處，只是在于儀式感設計的不同。Kimi 的塔羅師對話界面，與傳統的大語言模型聊天界面類似，可以說是儀式感最弱的一種表現形式。
而筆者嘗試到的一款 AI 占卜應用 Quin，則是儀式感最強的一款之一。整個線下占卜的流程，在線上幾乎得到了還原。Quin 會提醒用戶默念問題，線上洗牌，以互動式輪盤抽牌，用戶可以直接看到自己抽的牌。在解牌后，用戶還可以繼續根據牌面進行追問，幾乎與線下占卜別無二致了。
Quin AI 占卜應用 ｜圖片來源：截圖
另一個用戶體驗上略有區別的地方，在于模型回答的表述上。筆者嘗試的幾個應用，基本上都能做到依照塔羅牌牌面，解答特定問題，區別只是答案長短，同理心表達不完全相同，源自背后使用了不同的提示詞工程。
AI 占卜，準嗎？
大部分人看到 AI 占卜應用的時候，其實第一反應都是：AI 占卜，這能準嗎？
從生成式 AI 出現以來，人工智能一直以忽強忽弱，忽真忽假的幻覺能力出名。占卜，在大眾概念里，不是一件需要準確的事嗎？這大模型能做好嗎？
不過，在和對占卜了解更深的朋友對話后，筆者發現，AI 占卜能不能準，其實是一個偽命題。
與玄學中的命理等有一套完整體系的「算命」不同，占卜，其實是對隨機性的一種解釋。尋求占卜的用戶，本身已經認同這套隨機性的體系，向塔羅師尋求幫助，更多的是在尋求更強的確定性和情感鏈接。
筆者的一位朋友表示：「其實結果在抽牌那一瞬間就已經決定了，接下來只是怎么解的問題。像我們經常進行塔羅占卜的人，其實自己也都多少認識一些牌型了，出來的結果是好是壞，我們自己都能有一個判斷了。去找占卜師，更多的是在于提供更詳盡的解，也能提供一些情感鏈接?！?/p>
而這，其實剛好是大模型技術的擅長之處——「幻覺」在此處反而是它的能力強項。
其實任何一個普通人，都能買一副塔羅牌，在家抽出三張牌，自己解釋。不過要面對兩個障礙，一是要自己記得住塔羅牌中的牌型——塔羅牌正位代表什么，塔羅牌逆位，也就是抽出來的時候是牌是倒置的，意味著什么。不過在網絡如此發達的今天，這倒也不是問題。
而第二個障礙，則是怎么把三張牌聯系起來，再結合提出的問題，得出一個答案。這才是真正的挑戰。
筆者與一位塔羅師交流時，她提到，引導用戶問出適合塔羅牌的問題，是線下塔羅師的一項重要工作。在那次短暫的線下塔羅占卜的經歷中，塔羅師直接限制了筆者問的問題——六個月內的運勢。而同一家店，收費更貴的其他塔羅師，則對占卜問的問題，限制更少。
而究其根本，是因為塔羅師的核心能力，在于將用戶抽到的牌型對應上用戶提出的具體問題，給出一個確定性的解。而作為人類塔羅師，問題在特定類型下時，塔羅師能更有針對性地訓練自己幫用戶解牌的能力。
而大語言模型的極強的泛化性和幻覺能力，則反而與占卜解牌的能力非常契合。再奇怪的問題，大語言模型也能根據牌面本身的知識，進行「牽強附會」，給用戶提供一個答案。如果能再通過提示詞工程，提供部分情感支持，那么就真的與塔羅師的能力非常接近了。
筆者采訪了身邊常常去線下塔羅占卜的朋友，得到的答案是相對一致的：目前 AI 占卜解牌的能力，已經與線下塔羅師接近了，甚至不少人已經開始用 AI 占卜，替代線下占卜的需求了。
不過，在筆者測試不同的 AI 占卜工具時，在「準不準」的問題上，倒是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。
表面上 AI 占卜產品都是用戶提問，AI 回答，其實，背后產品設計可以分為兩種：一種是大模型直出 AI 占卜結果。大模型既幫忙抽牌，又幫忙解牌。Kimi 的塔羅師就屬于此列。
而另一種，是抽牌和解牌分離。抽牌的過程是隨機的，解牌時使用大模型的能力。Quin 即屬于后一種類型。
在筆者進行了大量測試后，發現前者出現積極和重復結果的概率，遠遠大于后者。以「今年夏天我會過的很開心嗎？」問題為例。筆者測試了 Kimi、ChatGPT、豆包的 AI 占卜智能體，發現無論是默認抽取一張牌的 Kimi、ChatGPT，還是默認抽取三張牌的豆包，在大量重復測試后，「太陽牌」出現的概率，都要遠遠高于其他牌型。
使用 ChatGPT 進行 AI 占卜 ｜圖片來源：截圖
筆者與 Kimi 的開發者進行了簡單交流，Kimi 開發者表示目前并沒有對塔羅牌的輸出進行干預。
筆者只能猜測，由于大語言模型本身的原理是根據上下文進行推測。在讓大模型生成塔羅牌結果時，大模型并不會隨機抽取一張牌，而是根據上下文，選擇了一張最接近的牌，進行解讀。
而因為大模型的訓練中，通常工程師們會希望 AI 提出樂觀、有幫助的反饋，因此，直接使用大模型工具進行 AI 占卜，出現的結果也更偏向正向。
在信任占卜的用戶群中，隨機性的破滅對于用戶對產品的信任度的影響可能是致命的。
隨時隨地的情感慰藉
人們為什么會愿意選擇 AI 占卜？
筆者與多位使用過 AI 占卜的朋友進行了交流。除了 AI 占卜目前的能力已經接近線下占卜的這一前提條件之外，她們提到最多的原因，在于方便，隨時隨地，以及理所當然的——便宜。
在 AI 占卜出現之前，線下占卜線上化的進程一直存在。對于用戶而言，可選擇的主要的線上占卜的類型，主要有兩種：線上連線一個線下的占卜師在線溝通，和簡單地進行一些運勢抽牌。
簡單地進行一些運勢抽牌，得到的結果過于泛泛，通常很難滿足用戶的心理需求。而在線連線占卜師，其實并沒有本質上改變塔羅占卜這一行業，只是簡單改善了占卜師的供給方式。
在用戶輾轉難眠，想要和前男友復合的夜晚。出去尋找一個線下占卜的店，實操很難，這時候線上連線占卜師占卜，就成了一個更好的選擇。
不過，占卜師的供給，實際上沒有改變，人類占卜師的時間和耐心都是有限的，這自然需要花費更高的成本來獲得。在測測 app 上，解答塔羅牌的真人塔羅師分為不同級別，級別較高的塔羅師，一次解答大概花費接近一百元。
而 AI 占卜，實際上改變的，是占卜行業的供給。
大模型可以 7*24 小時在線。
大模型可以接住你的任何一個小問題，給你回答。
AI 不會累，也不會在任何情況下失去耐心。尋求占卜的時刻，往往是人最脆弱，最需要一個「神諭」一樣的心靈慰藉的時刻。在一個個輾轉反側的夜晚，用戶抓住占卜師，在一個占卜結果上，反反復復變換提問的角度，其實最終，也就是想得到一個問題的答案。
占卜師會累，而 AI 不會。AI 可以提供無限量的耐心，安慰和解答。
塔羅師 ｜ 圖片來源：AI 生成
筆者也與幾位從事 AI 占卜創業的創業者進行了交流。
目前，使用 AI 占卜產品的用戶更多是年輕人，70%-80% 在線下接觸過付費塔羅。最喜歡提問的問題，是財運和感情運。
年輕人更愿意接觸新鮮事物，同時對占卜的需求更輕量化——在線下動輒出手幾十萬請專門的風水師看風水的中年用戶，暫時不在 AI 占卜產品想主打的用戶類別中。進行更嚴肅的「命理計算」，也并不是目前 AI 能力的強項。
在付費方式上，大多數 AI 占卜的產品，提供一定免費次數，超過之后按次付費的方式。
筆者身邊有一位朋友已經為 AI 占卜付費過。
「那天比較心煩意亂，想要一直提問，免費次數用完了，提示付費我就付費了?！顾岬?，「主要是真的不貴?！?/span>
在之前很少接觸塔羅占卜的筆者，目前也是 AI 占卜的一個用戶。AI 占卜，已經成為我除了 AI 翻譯、AI 寫作輔助之外，最常用的 AI 場景之一。
更吸引我的點，是 AI 占卜有的時候真的可以很輕松。在我有限的線下塔羅經歷中，儀式感一直是占卜很重要的一部分，我戰戰兢兢，生怕自己心不誠，出來的結果就不準了，問的問題，也都是未來運勢這種，讓人不自覺就要嚴陣以待的問題。
而在進行 AI 占卜的時候，我的心情則很輕松。有時候晚上熬夜了，我也會跑去跟 AI 打一行字，現在我該去睡覺了嗎？AI 說，你該睡了，我就老老實實去睡覺。在無限量的線上占卜的供給下，占卜逐漸變成了一個我的高頻動作。
不過一旦習慣被養成，我也忍不住開始問 AI 一些我真正關心的話題。筆者曾經喜歡在心里有很多糾結的時候，和主打提供朋友體驗的 PI AI 助手聊天，它會幫我厘清很多心中的想法。而選擇 AI 塔羅，更多的時候是對外界有很多問題不可解的時候。
AI 占卜的結果可能是「他明天會和我聊天」，亦或是「他明天不會和我聊天」。無論是哪一種答案，筆者都可以放下了對不可知的未來的糾結，安心地去睡了。這是從傳統的線下塔羅中無法得到的。
占卜這一尋求心安的方式如此古老，筆者卻通過 AI，第一次感受到了它的魅力。
今天 AI 占卜很難說是一門比傳統占卜更準的「科學」做法，但它能非常確定地提供情緒價值。這種讓人心安的古老儀式，今天通過 AI 讓很多人體驗到了它的魅力，這可能也是大家都沒想到的。
*頭圖來源：pexel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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